2015年6月24日 星期三

夏至/荔枝的滋味


六月了,荔枝大出,現在的荔枝,有好多別名,「玉荷包」、「黑葉」、「糯米」,我還聽過「桂味」、「淮荔」。

童年時,水果還沒有什麼別稱,當時也還沒有以品種為主要訴求,蓮霧就蓮霧,哪有什麼黑珍珠,蕃茄只有大小之分,哪來的玉女。不知道何時開始,這世界就變了,稱謂變成價值判斷的依據,一定要來自哪裡,才是貴族出生證明。

柳丁不再有香氣,芒果不酸了,蓮霧只剩甜,果實的籽越來越小,西瓜索性無籽(無籽的西瓜切起來一點都不性感),擺在便利商店的香蕉軟成發黑出斑點,卻一點熟香都沒有,就連果蠅都感受不到香蕉熟女的魅力,完全不發情,每顆水果看來都飽滿、無蟲、色澤鮮艷、巨大無比,但滋味卻越來越像,被馴服的缺乏性格,只剩下甜與屈就,再也沒有酸微酸微的複雜交集。

有時候,我會想起那種吃到奔放滋味的蓮霧,尤以白蓮霧,咬下時酸澀齊上,新鲜泥土的清香擴散於齒間,果肉鬆緊皆在,水分隨著果肉的空隙填滿口腔,充滿空氣感!清爽挾帶淡淡的香甜,小小一顆,表皮泛著大自然新嫩色澤,藏在密集的樹葉縫間,好似翡翠,神清氣爽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。

每當那時候,我們便用長竹,用力頂著枝間,把那硬是附著在樹枝上的白蓮霧給扯下來,下方一定要好好接住,否則一摔就挫傷沾泥了。

這樣野氣十足的小果子絕不會被摘去販售,僅是鄉人解饞之用,遮蔭也好,作為綠樹養眼也行,那又高又強壯的存在,總印在記憶裡,就像日日清晨傳來幽香的玉蘭花,不是為了什麼供給而存在,也就不刻意的改造成了矮叢,看看今日的果樹,實在可憐,各個為了生存而被培養成矮株,尊嚴不復存在。

過去,龍眼長的好高,釋迦用手摘不到,芒果都得爬樹才搆的著,如今,甘蔗已消失在鄉間,所以我們的孩子,再也不懂當時的我們,是如何結夥鑽進園中偷割甘蔗時,被蔗葉邊緣的小銳齒割到遍體鱗傷,又是如何在綠草堆中分辨出肥美的黃帝豆,折來田地造窯烤地瓜,家鄉的稻田漸漸成了油菜花景致;或是在那片荒蠻中,孤立著一棟簡潔白淨的清水模建築別墅,幾張木椅擺在水泥地上,擁有的人望向平坦無阻的失守黃土,而那些耕種的老人已經逐漸亡去,或許,下一代,再也無法理解新鮮空氣下的清晨起霧,他們無法看到夕陽西下的彩霞滿漁船,雨後的彩虹不再那麼習以為常,而夜晚抬頭該有的閃閃星光,也只能在百岳深山探。

那微酸小巧可愛香氣十足的荔枝,隨著改造的能量,早已消歿在這個世界上,其最大的好處,就是現在應該沒有人會被荔枝的籽給哽到,因為那強硬的果核已經萎縮成葡萄乾狀,如今,每顆荔枝果肉都長的像會蹦蹦跳的心臟,粗壯多汁,以前老讓人心驚膽跳,會出沒在蒂頭的蠕動白蛆,不知為何已完全根除消失殆盡。而我那略顯疏淡的記憶,描述起來彷彿成了童話。

圖片來源:
魚干女賣荔枝:http://blog.xuite.net/keepthememory/here/35442274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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